

南开区博瀚小学 安然
那棵大柳树斜着身子一个劲儿地往河心长,一团绿影在水里颤颤悠悠地摇晃。我和哥把老山羊拴在柳树底下,站在河岸边看着水里的倒影,我俩的影子也颤颤悠悠地摇晃着。
哥捡起一块儿小石头,斜扭着身子摆了半天姿势,朝水面扔了出去,又只是打出一个水花,树影碎了一片。
我们耷拉着脑袋沿着河堤走,毛针草很厚,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柏油马路上的车多了起来。太阳快要爬上树顶了。赶集的人都回来了。
军军坐在他爸爸摩托车的后座上,挥着半个苹果,扯着嗓子喊着我和哥的名字。“军军又去赶集了。”我望了一眼军军的背影,小声跟哥说。二大爷骑着那辆嘎吱嘎吱响的旧洋车,把两个大西瓜绑在车后座上。我盯着五花大绑的西瓜,跟二大爷打招呼。
“哎,丫丫跟哥放羊呢?”
“嗯!”我用力地回答。
我们看着大西瓜越走越远,一只鸟扑棱棱地飞过河面。
黑云从东边的天空压过来时,风里夹着蒲草的气味。哥牵着老山羊往家跑,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到黄土地上,倏地卷成一个小泥球,一股泥土味儿钻进鼻子。我抬头看着从天上坠下的大雨点儿,一颗一颗亮晶晶地发着光。
那场大雨下了一整宿。河水漫上了河堤,一堆堆矮树丛和一簇簇蔓草在浑浊的河水里摇摇晃晃,折断的树枝和草叶子漂浮在水面上。
河堤的草坡上有一块儿被开垦了的长方形的土地,淹在了水下面,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杂草,那块儿地下埋着我们的青豆。
青豆刚刚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很多个星星眨眼的夜晚,都会在妈妈摇着蒲扇里疯长,绿油油的豆苗越长越高,圆鼓鼓的豆荚在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煮,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跟集市上卖的煮青豆一个味儿。
童话里的豌豆都落在了不同的地方,哥想起这件事还会深深地叹口气。
漫长炎热的日子又来了,青豆的遗憾跟着那块儿干裂的坡地一起没了生机。只有我俩又去草坡放羊时,偶尔看到钻出干巴巴地面的几棵纤细的小苗,还会撅着屁股研究一会儿。
爸和妈从早到晚都在菜园子里忙,天快黑了才回家。遮阳帽下妈妈的脸又红又肿,额上的头发上挂着的一颗一颗小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
他们坐在星星下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起先是妈揉着肩膀从马扎上站起来,捶了几下腰走回屋去。不一会儿,爸的鼾声也起来了,盖过了瓜架下虫子的吱吱声。
夏夜的凉风抚摸着妈的脸和爸的肩膀,他们的梦呓轻缓悠长。风也吹着我们的脸颊,哥要挖出茄子秧下吱吱叫的小虫,我和大黄猫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埋头挖出一堆湿润的泥土。
突然,大黄猫嗖地跳起来,去捉跌落在花盆里的一只白色的大蛾子。蛾子仰面躺着,扑棱着翅膀。
我坐在板凳上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星星一闪一闪地发亮。水里老柳树的影子一闪一闪地发亮,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雨点儿一闪一闪地发亮,老山羊被淋湿了的胡子也一闪一闪地发亮,妈妈头发梢上的水珠、哥一眨不眨的眼睛都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忽的,白蛾子从大黄猫爪子底下飞起来,一直飞到房檐下,围着那个昏黄的灯泡一圈一圈地转……
就这样,儿时的那个夏天又一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也许再也不能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