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俊杰

星期天，母亲站在阳台上，看着窗外的桐树说：“桐树花快要开了，麦子也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了？”我漠然地说：“管它长什么样呢？反正咱不种地三十多年了。”“唉——”母亲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在老家，要是还种着地，现在麦子恐怕都没膝盖高了吧？”母亲说这话的语气很低落，不知道她是在问我，还是在问自己。

母亲九十多岁了，自从三十多年前父亲去世，我们弟兄三个就把她接到城里，家里的一分地一直让别人种着。前些年母亲身体好，老家亲戚有婚丧嫁娶等事情，我们还带她回去，每次她都不忘到自家地里看看。近几年，这样的事少了，母亲也老了，我们就很少回去了。

看着母亲默默地走进卧室，我内心忽然受到了触痛：母亲种了几十年的麦子，那是她最熟悉的老朋友啊！离老家远，但我何不带母亲到郊区的麦田逛逛呢？我给母亲说了想法，她眼前一亮说：“那好啊——不耽误你工作吧？”我猜到了母亲的心思，高兴地说：“正好今天没事，天气也不错，我们说去就去！”母亲赶紧换了衣服，真的像是走亲戚看朋友一样，上下换了一遍，跟我下了楼。

风和日丽，我开着车很快就到了郊区的麦田。母亲下了车，顿时精神焕发，像是年轻了许多，也不让我扶，大步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小路不平，我赶紧跟在她后面。路两边的麦子绿油油的，长得比我们想像的高，有的还露出了小小的麦穗，绿莹莹的，可爱极了。母亲弯下腰，用手轻抚着麦穗，像是在给麦子打招呼，她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嘴里不停地说：“不错不错，今年的麦子长得真不错，一定会有个好收成！”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甚至还情不自禁地凑到麦穗上，深深吸一口气，好像沉浸在麦子的香味中。

看到母亲快乐得像个小孩子，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母亲靠种地养活了我们六个儿女，她在麦田里流下的汗水太多太多，在她看来，麦苗是最有灵性、最有情感的，比所有的亲戚都亲密，比所有的朋友都熟悉，离开它们久了自然会非常想念，但这么多年来，她看我工作忙，却把这种想念压在心底，从未提及来看望，而我们这些麦子的受益者，对麦子又有多少感恩之情呢？对母亲的心思又能了解多少呢？

看着风里母亲凌乱的白发，还有她脸上洋溢着的满足笑容，我暗下决心：今后，我一定挤出时间常带母亲到地里走走，逛逛麦田，看看玉米，让她在有生之年，好好再跟土地亲近亲近，同时，也抚慰一下我们对母亲、对土地的愧疚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