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萌

傍晚，我和母亲路过成衣店的橱窗，一件孔雀蓝的旗袍映入眼帘。银白色的线勾勒出竹叶的图案，在裙身上轻轻扑展，精致的盘扣顺着颈领向胸前簪去。贴身的剪裁，流畅的线条，在月光的映衬下，散发出清雅婉约的美。

望着橱窗里的旗袍，母亲有些出神，哪个女人能不爱美呢？母亲亦如是。

母亲年少时家境贫寒，外婆患疾多年一直卧床，家里姊妹众多，里里外外都是外公一人操劳和担当。那个年头能吃饱饭，有学上已实属不易了，更别谈穿新衣。母亲通常只能捡姊妹穿小了的衣服。即使遇到收成好的年关，外公得几匹料子，也是先紧着参加了工作的舅舅裁衣。布料到了母亲这里，几乎所剩无几。

年幼的日子很快过去，几个姊妹逐渐长大，母亲也到了爱美的青春期。成衣店的衣服偏贵，村里裁缝懂得花样又少，且做工不细，爱美的母亲就常常借来缝纫机给自己和家人做衣服。今天缝个褂子，明天裁条裙子，都还做得有模有样，得到了不少村人的夸赞。母亲也曾萌生过去学裁缝，设计服装的念头，无奈当时条件不允许，最终只得放弃。

后来一路结婚生子，家里的光景也日益好了起来。但照料孩子、服侍老人，生活里总有新的事情需要忙碌，母亲也很少有空再去关注时尚和打扮自己了。时光如逝，一晃多年过去，她已从那个裙角飞扬的少女，到了鬓上添华发的年纪。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母亲为我们付出了太多，却常常忽视自己。看着她注视的眼神，我轻轻推开了服装店的大门，将那件旗袍取下为她穿上。

“怎么样，好看吗？”母亲穿着旗袍略显害羞地在镜子前照看，柔和的光影从头顶泄了下来，她笑靥如花，整个人都显得清新雅致，温柔明媚。

“真是太美了！”我不禁由衷感叹。于是不顾母亲劝阻，执意付了款。

“旗袍美人，嫣红美如霞，一片绫罗浸染了芳华，杨柳弯弯，斜阳又落下，西门茶香，满楼画……”成衣店里的婉约小曲，在街巷里久久回荡。母亲穿着心仪的旗袍，跟着哼唱，手上也挽起了动作，一颦一蹙间流露出的自信和优雅，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许多年前那个渴望美的恬静少女，浑身散发着欢快柔和的光彩。

张爱玲说，生命就像一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母亲这一生操劳太多，也曾错过很多个展现美的机会。愿往后余生，我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护她到老，让这岁月里的莹莹光华，一直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