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们这代年幼时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人人的故乡不仅有个月亮,还有一口老井。

一口老井蕴乡思


□张建强

国学大师季羡林在他的作品中写道:“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人人的故乡都有一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套用季老的话,对于我们这代年幼时生活在农村的人来说,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乡,人人的故乡不仅有个月亮,还有一口老井。

当年,我们兄妹四人尚小,大哥也不到10岁,父亲又在外地工作,一年在家待不上几天,全家的担子全压在母亲肩上。那时,我家面临的最大难题就是吃水。近两千口人的村庄,只有一眼水井,相距我们家足足有1公里。关于这口老井,村志上没有记载,最年长的老人也说不清它挖于何年。家里所有的用水要到老井去挑。两桶水的重量可不轻呀,一个壮小伙挑起来都呼哧带喘,更何况是体弱的母亲。母亲身高超过1.6米,在那个年月的女子中算是大个儿,可母亲的体重还不到50公斤。母亲本就有些驼背,两桶水压在肩上,腰就弯得更狠了。直到今天,只要想起母亲,我眼前都是她步履蹒跚挑水的影子。

母亲去挑水时,我习惯跟着,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可陪伴母亲,晚上还能给母亲壮壮胆。母亲用辘轳把水桶系下井,然后吃力地一圈一圈把水绞上来,往往两桶水打上来,即使大冬天也会累得大汗淋漓。我常常想,要是自己有孙悟空的本领,拔一根毫毛,就能变出一缸水,缸里的水还永远用不完,那该多好。

因为挑水不易,家里用水格外节省,早上我们全家要共用半盆洗脸水,就连已经混浊的洗脸水,母亲也舍不得倒掉,常常拿去给猪拌饲料。那时,年终集体算账,我家总是欠钱户,父亲的那点工资,大部分用来还集体的欠款了。为贴补家用,母亲每年都要养头大肥猪。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在那个年代,母亲到底使了啥魔法,能把猪养得如此膘肥体壮,莫不是洗脸水的奇效吧?

炎热的夏季,我们这帮孩子也经常到老井边玩,去听那吱嘎吱嘎老辘轳的歌唱。那时候,几分钱一根冰糕都算得上奢侈品,刚打上来的井水自然就成了消暑解渴的最佳饮品。只要有大人来挑水,我也不管他们辈分高低,只管叔啊婶一喊,就可灌上一瓶冰凉的井水尽情享用。若是瓶里再能放上几粒糖精,那就再好不过了。母亲是反对我们到井边玩的,怕有危险,但我总是抵挡不住井水的诱惑,常常偷偷跑去。

那天,已吃罢晚饭,母亲才想起缸里没了水,圈里那头大黑猪还在哼哼唧唧闹着情绪,等着喂食呢。没办法,母亲只好摸黑去挑水,我负责拿手电筒照明。等井绳放到底,母亲用力绞起辘轳时,竟然扑了个空。母亲身子向前一倾,险些摔倒。原来,绳子没拴好,桶掉进了井里。母亲急得直哭,我也跟着抹眼泪。

后来,村里实行了联产承包责任制,乡亲们渐渐过上了好日子。没几年,我们村就用上了自来水。通水那天,大街上像过大年一样热闹,母亲高兴得一整天合不拢嘴。老井虽然完成了历史使命,但乡亲们一直没舍得把它填上,老井是人们的念想,忆苦更加思甜。后来,每次回老家,我也常常会抽时间去看看那口井,睹物思情,总能勾起我太多童年的回忆,想起母亲的艰辛和坚强。

而今,我也已是年过半百之人,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渐渐也悟出一个道理,人生不也正如老井上那把辘轳,那缠绕的一圈圈绳索,就是弯弯曲曲的人生之路,那吱嘎吱嘎的转轴声,分明就是人们奋斗中粗重的喘息声,只要水桶没有迷失在深井里,只要人们奋斗的意志尚在,那么不管绳索有多长,过程多艰辛,总会品尝到甘甜如饴的井水,总能获得到井水般源远流长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