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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山拥翠园探秘

《拥翠园题词》古籍

拥翠园遗址

曲江别墅遗址

曲江别墅遗址
文/王莹
天台山地处袁州区西北部偏僻山区,环溪则是藏在天台山旮旯里的小山村,其四围皆山,溪水环绕,树木葱茏,景色幽美。然而,就在这个偏僻小山村,百年前却常有文事雅集,一群风流倜傥的乡贤文友不时欢聚于此,赏花看草,饮酒喝茶,舞文弄墨。雅集主场名为拥翠园,拥翠园东家乃自号护花主人、沧溟氏的乡绅张建鳌。
百年往事,本来早已烟消尘灭,它再次浮现于世,缘因雨香斋邓艺淘得一册《拥翠园题词》古籍,于是拥翠园、张建鳌之名重为人知,并吸引几位有心人到环溪访古,追寻曾经的风流。访古者张礼、邓艺、王莹、刘斌、何军,时在己亥季夏。
曾经多次到过环溪,但均未深入,只是走马观花。因而此去仍是陌生感满满,一入村觉得到处都新鲜。邓艺则指点山河如数家珍,前面是南屏山,后面是青台岭、书宝岭,西面远山就是杨歧山,宝善堂前的荷花池自古就有。宝善堂为环溪张氏众厅,三进天井式砖木结构,穿斗式木构架,建有独立的享堂,屋内雕花、窗棂皆精致。印象最深的是西墙外屋角那丛芭蕉。记得陈从周在《说园》中说:“芭蕉分翠,忌风碎叶,故栽于墙根屋角。”说明宝善堂的建设者深谙此理,颇有文气。
但是,此行主要目的是寻找拥翠园遗址,追寻当年的风流。邓艺说拥翠园在张氏宗祠旁边,得去那里寻找。张氏宗祠在环溪村西头,书宝岭下,近年经过修建,外看似新。然而在其西墙外,却保存着几堵残垣断壁,皆三沙土筑成。众人走进去察看,残垣断壁面宽三直,中有庭园,貌似四合小院。邓艺见过《环溪张氏族谱》的祠堂图,肯定地说:这就是曲江别墅遗址,别墅后空地就是依绿园,曲江之名是源自对张氏先祖张九龄的景仰。当年的文事雅集,很多来客就是下榻曲江别墅。
找到曲江别墅遗址,众人有些小兴奋,接着就要找拥翠园遗址。拥翠园前身叫乐园,乐园扩建后才成拥翠园。张建鳌《拥翠园记》如是说:“予家旧有园一区,面对南屏,花木丛茂,内多先代二百余年古干,回廊曲折,统以亚字栏杆。中为讲堂,额以‘读书乐’(先大父房师朱公昕赠),故园曰‘乐园’。”他所说的讲堂就是南屏书院,以面对南屏山而名,乐园便是围绕着它而建。赠匾者朱昕曾任袁州知府,也是张建鳌祖父科考的同考官,故尊称房师。
张氏宗祠南面围墙外是稻田,沿田塍往里走,又见几间三沙土残垣断壁,其后竹篱围着一块菜园,菜园后是一堵石驳土,上建有一幢四扇三间的砖瓦屋。邓艺说拥翠园最大看点是有一座巨型天然山石,依山石挖开一口泉池种荷养鱼。但是,粗眼看园中并无山石。山石难道被后人炸掉建了新屋?众人甚是担忧,却不甘心地顺路来到砖瓦屋前。看那藤萝交织、棘灌丛生,极难分辨里面是土还是石。有人想钻进棘灌丛探个究竟,却发现有道深坑。细看那坑,竟然环绕着一座独立巨石。邓艺肯定地说,这巨石就是拥翠园的天然山石。于是,众人又入菜园察看,山石被藤萝棘灌裹得严严实实,辨不甚清轮廓,其下散长着几丛菊,沿山石往前走,拨开杂草,突见一口满布青萍的泉池,泉池中间长着一棵棕树,那树长得怪,似乎先是横着长然后才往上长,横着的那段树杆像是天生桥,将泉池隔成两半,一大一小,水却相通。找到了天然山石,又找到了泉池,这里肯定就是拥翠园之所在,那些残垣断壁无疑是南屏书院遗址。众人又是一阵兴奋。
张建鳌对拥翠园泉池非常得意,专门写有《拥翠园后记》记叙得泉经过。他说:“乃开基伊始,墙下突有泉涌出,混混然,汩汩然,具昼夜不舍之势,有左右逢取之宜,挹彼注兹,荡漾乎园林之内,汪洋乎池沼之中,此岂有力者所能致乎?”并绕来绕去说了一大堆道理,最后认定此泉乃天怜爱他“所需于万物者廉”而赐。
立于泉池畔,放眼全园,众人按《拥翠园记》所述,指点方位,揣摩拥翠园原有模样。泉池之中垒土为山,池中种红荷、睡莲,养金鱼数十尾,环池栽艺菊百余品。临池构半亭,“以憩赏玩之足”,亭间镌联多副。郭俨所撰“偶坐观天休说小,且留余地不求全”,最能体现半亭风韵,也富寓哲理。园之西面构有茅亭,四壁尽嵌玻璃,亭前二柳,故名“二柳亭”。亭柱镌二联,一联为郭俨撰“花为四壁香迷蝶,树作双门影漏蟾”;一联为彭亮撰“半榻茶烟春赏雨,一亭花影夜眠云”,皆雅皆性情。两亭之间为牡丹台,栽有各色牡丹十余株。园中种有诸多花草、果木。《拥翠园记》列名者就有“山茶五十余种,杜鹃十余种,梅之属八,桃之属六”,还有菊、兰、桂、杏、榴、李、柽柳、橄榄、荷、睡莲、牡丹、蔷薇、月季、棣棠、荼蘼、鹿眼、西番莲、鼓子花、金桔、金豆、牛奶、佛手、长生、林禽等,数一数竟有数十种之多,真可谓洋洋大观、满园花色。拥翠园天然山石,张建鳌也有描述:“怪石森森,或列,或跪,或立,或仆,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牯牛之放于林;然相累于下者,若猿猴之蟠于树;岈然洼然堆阜突怒者,若狮子之吼月嘶风锯牙钩爪。”品读之,真有柳子厚遗风。
张建鳌之父张北锋曾联络家族子弟及文友十八人,组建瀛洲兴文会,雅集具体事宜由张建鳌主持。乐园扩建为拥翠园后,更为兴文会雅集提供了便利,也扩大了范围。《拥翠园题词》记载参与雅集的前后多达五十余人,其中不乏当时赣西文化名人,如刘凤诰、胡光莹、唐大年、黄家骏、李晋元等。他们相聚于拥翠园,诗词酬唱,赏花品茗,玩得不亦乐乎,尽显风流。这种风流,是深受传统士夫精神浸润的闲适与雅致。从《拥翠园题词》所存诗文可知,雅集文友各展才艺,多抒闲雅之乐,见情见趣见精神。张建鳌自咏“南屏拥翠俗尘删,卜筑芳园亦解颜。娱老心怀泉石里,耐贫身寄树林间。蓝田辋水原潇洒,竹坞花蹊任往还。赢得小窗无用掩,朝朝四面饱看山。”字里行间满是闲情逸志。李晋元则咏“逍遥惟有此中仙”,直接为张建鳌背书。黄家骏《集曲牌名题沧溟姻先生拥翠园》诗,以“花”字一韵到底,遍咏拥翠园诸花,结尾几句颇为有趣,云:“钦翁长似玉莲花,知翁不爱金钱花。羡翁坐拥武陵花,笑翁少个解语花。愿翁惠我一丛花,与翁参透花非花。”如非至友、性情中人,很难写出如此诗句。张建鳌自号护花主人,对花草果木情有独钟。除了在拥翠园广种奇花异草,他还常将好的花草品种分享朋友,人赞“袁城好种多出兄手”。他还常常歌花咏草,并将自作咏花诗,编成八卷诗集《花谱移情》,付梓印刷,流传于后世,足见其风流,无愧于“护花主人”之号。
拥翠园既是张建鳌与文友雅集之所,也是他平日修身养性之所。他说:“予于孙童课读之暇,静坐亭中,焚香煮茗,消遣世虑。”在他的诗文中,常以武陵、辋川、平泉、蒋径相喻,明显是视拥翠园为世外桃园,而避尘消虑、自得其乐。这里的确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即便是现在,驻足拥翠园废墟,眼望四周山水,口诵雅集篇章,缅怀往日风流,仍有种置身世外、脱俗欲仙的感觉。只是心想,假若拥翠园、依绿园、南屏书院、曲江别墅依然如故。如无张建鳌式的人物,往日的风流是否还能持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