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二嫂“改嫁”


文/胡险峰 朱茂云

灵泉附近,有个群山环绕、风景优美的小山村,叫刁家村。刁大妈的家就住在村西头。老头子因早年病故,她吃斋守寡,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们拉扯大。现在的日子就像上楼梯吃甘蔗,步步高、节节甜。大儿子向东全家在城里成了“上班族”,二儿子向明前几年参了军,入了党,提了干。她和女儿芳芳办了一个养鸡场,银行存款也有几十万。去年老二娶了何家村的何秀秀。因向明排行老二,村里的小辈们都亲切地叫她二嫂。

新婚第三天,部队来了急电,催向明火速归队。向明只得依依不舍地向秀秀和母亲告别。

几个月过去了。刁大妈发现,这些日子秀秀虽然有说有笑,但独自一人时,便坐着发呆,好像有什么心事。她很纳闷,媳妇大概是刚离开娘家不习惯。于是,她来了个“总动员”,一方面在生活上尽量关心体贴,另一方面,特意去信叫儿子抽空多写信给媳妇;晚上又叫芳芳和二嫂做伴,以解寂寞之苦。当她自以为安排妥贴周到之际,奇怪的事却发生了。芳芳竟几次发现二嫂晚上偷偷哭泣。

正当她们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天,芳芳无意之中在二嫂的枕头下面发现一封信:

亲爱的秀秀:

我真后悔,我们都是八十年代的青年,反而让世俗偏见扼杀我们的爱情。我们为什么不能抗争?现在我才真正懂得,我们有这个权利……

何长生

这还了得!她马上告诉了母亲。刁大妈一听平时捧若掌上明珠的媳妇竟有这种见不得人的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她马上叫来秀秀,说:“你说,我们刁家那点对你不好,你竟做出这等下流事!”

秀秀见刁大妈满脸怒容,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问:“妈,您说什么呀?”

“你还装蒜,你看这是什么?”刁大妈将信一丢。

秀秀一看才明白,那是前几天长生给她的信,不免心中一楞,接着便解释道:“那是同村一个同学给我的信。可我们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呀?”

“既然是同学的信,为什么还写什么亲爱的呀?真不要脸!”

秀秀见刁大妈骂她不要脸,像受了莫大的侮辱。她知道,三言两语是说不清的。她有苦难言,羞愧与痛苦一齐涌向心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刁大妈见她只哭不说,更认为证据确凿,便对芳芳说:“你查清何长生是谁,我要上法院告他破坏军婚。”

秀秀听说要告状,顿时“卟嗵”一声跪在刁大妈跟前说:“妈,您……您千万别告他。您要打要骂就打我骂我吧,他确实是个好人呀。”

“什么?好人?你还替他狡辩。他好,你就跟他过日子吧!我们家也容不得伤风败俗的人。”

秀秀一听,犹如万箭穿心,她一把拖住刁大妈哀求道:“妈,求求您,我不走。您不能赶我走。我知道您对我好,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实在没做对不起你们的事。”

芳芳见此情景,动了恻隐之心:“二嫂,你别急。我们还是会调查清楚的。”

刁大妈一听,更火了:“还要调查?真凭实据都在,我们有脸见人,向明还戴不起这顶绿帽子呢!”

事后,刁大妈硬逼着芳芳写信,叫儿子火速回来离婚。

刁大妈日盼夜盼,可是,盼来的竟是儿子简短的几个字:重任在身,暂不能回。刁大妈不看则已,一看更是火山口上放火。她叫来芳芳,要女儿赶快去城里发个急电:病危,速归。

当天,芳芳心急火燎地骑上自行车直奔县城而去。不料,在半路上不小心连人带车摔倒在路旁的水沟里。当她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正睡在医院的急救室里。护士见她醒来,忙对她说:“不要紧,只是一点轻微脑震荡。你爱人一会就回来。”

“什么?谁是我爱人?”芳芳迷惑不解。

“怎么?你不认识他?刚才是一个小伙子用手扶拖位机送你来的。说是没带钱,就借钱去了,怕医院不相信,还放了行驶证在这里。”护士将行驶证递给了芳芳。

只见行驶证上写着:“古庙乡何家村,驾驶员:何长生。”

“原来是他!”

“你认识他?”护士问。

“不!我不认识,可我知道这个人。我得马上结账出院。”

“不行,你要走也得等人家来了再走。再说,人家救了你,哪有不说个谢字的道理呢?”护士急了。

“谢他?”芳芳略一思忖:“这样吧,行驶证我拿了。如果他来了,叫他到刁家村找刁芳芳。我要弄清楚他到底是人还是鬼。”说完,噔噔噔地走了。

长生借了钱赶到医院时,听护士说病人已结账走了,便直奔刁家村去。

当芳芳骑车赶到家时,长生已比她先到,正和二嫂在说话。

秀秀看到芳芳回来,忙介绍道:“芳芳,这是何家村的何长生。”

“好哇!何长生,你到底来了。”她一面说一面到厨房叫来了母亲,指着何长生一字一板地说,“妈,他就是何长生。”

刁大妈怒从心头起,拖着长生就要上法院告状。长生忙解释说:“大妈,您弄错了,您女儿不是我撞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我正好路过,才把她送去医院。”

“哼!桥归桥,路归路。你救了我女儿我要谢你,今天我要告你破坏军婚。”

“破坏军婚?”长生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秀秀知道误会了,忙对刁大妈说:“妈,误会了,他不是……”

此时的刁大妈哪还有秀秀争辩的余地。没容秀秀说完,抢着说:“还说不是,有名有姓,还想抵赖。”

“你们搞错了!”长生又气又急,大声喊叫。

“搞错了?你是不是何家村人?”

“是!”

“是不是叫何长生?”

“是!”

“这就对了,我们要找的就是你。”

这时,村里人听说出了风流事,围观的群众里三层外三层,把他们围个水泄不通。酸的、辣的、苦的一齐来了:

“看人蛮老实,想不到还做出这种事来。”

“哎,人心难测!”

“真不要脸!”

……

长生呆呆地看着周围的人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秀秀更是气得只知道哭。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只听到外面有人叫喊:“向明回来了!”

众人赶紧闪开道,只见向明一身橄榄绿军装,上衣五颗扣子解开了四颗,脸上还淌着大滴汗珠。

刁大妈急步上前,正要将这事一五一十地向儿子诉说。不料,向明却说:“妈,秀秀确实跟长生谈过恋爱,但触犯了同村同姓人不能结婚的族规。”

秀秀接过话茬:“婚姻法规定:同姓人隔了五代就可以结婚。我和长生不知隔了多少代哩!可族人就是不同意我们结婚。长生一气之下,说了声:我这一世都不讨老婆了。眼泪一抹,参了军。”

刁大妈听糊涂了,问秀秀:“你们村到底有几个何长生?”

秀秀指着身边的长生回答说:“他是何长生,生长的长。向明连队的叫何长生,长短的长。”

一切误会都消除了。

这时,芳芳忙上前羞愧地对长生说:“长生哥,刚才实在是误会,让你受了委屈。我对不起你。”

“搞清楚就好了,我该回去了。”

长生正要告辞,刁大妈忙拉着长生的手说:“天这么晚了,明天再走吧。大妈就是这么个爆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再说,你救了我女儿,大妈还没谢你呢!”

“那更好。”向明接过话茬:“明天一早请你用手扶拖拉机送我去县城赶火车。”

“怎么这样急,刚回来就要走?”秀秀诧异地问。

“是的。”向明低沉地说:“我这次是送长生回来的。”

“长生回来了,他在哪里?”秀秀迫不及待地问。

“长生他……”向明欲言又止。

“他怎么啦?”

“他……他在老山战斗中,不幸受重伤,双腿被炸断。我是特意送他回省城治疗的。”向明沉痛地说。

“什么?你……你说什么?”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秀秀像掉进了冰窖,全身直抖,两腿发软。一家人都慌了,赶紧扶她上床。刁大妈立刻泡上一杯红糖生姜开水给她喝。秀秀好一阵才慢慢回过神来,神情也似乎镇静了些,泪珠顺着她那苍白的脸夹滚落下来。

半晌,秀秀像下定了决心似地说:“妈,向明,我想见见长生,我要回到他的身边。”

“那好,我写个详细地址,明天你到医院去找他。”向明说。

“不!我……我想离婚。”秀秀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你要走?”像晴天炸雷,刁大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要回到他的身边。”秀秀悲切地再次重复。

“你……你疯了!”向明疯狂地抱住秀秀,“他是没有腿的残废人呀,你要服侍他一辈子的。”

“正因为他残废了,才更需要我。”秀秀像是拿定了主意。

“不!你不能这样,我同样需要你。”向明双手紧紧抓住秀秀。

刁大妈此时才相信秀秀说的是真话,忙说:“秀秀,莫说气话,千错万错是妈的错。妈错怪你了,以前妈说要你走也是一句气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不!妈,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们,我……”秀秀再也说不下去了。

“秀秀,古话说,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既然不能原谅妈,那妈只好给你跪下了。”说着就要往下跪。

此时,秀秀的心即使是铁的,也被熔化了。她忙扶住刁大妈,泪下如雨:“妈,我……我不走了。”她的心碎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向明又回部队了。

刁大妈看着一天天消瘦的秀秀,原来红润清秀的面孔明显地憔悴了许多。她很清楚,秀秀虽然和以前一样对她孝顺,但那是为了不伤向明和她的心。她不忍心了。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对秀秀说:“秀秀,你……你走吧,妈不留你了。”

“什么?妈,我……我不走,我要服侍您一辈子。”

“去吧,好女儿。妈……妈想通了。”

“二嫂,你就别再折磨自己了。”芳芳也在一旁劝道。

秀秀一下子扑向刁大妈:“妈,我的好妈妈,我就是您的亲生女儿。”忽然,她好像又想起了什么,慢慢抬起头,看着刁大妈说,“妈,我还是不能走,向明他……”

这时,芳芳递给了秀秀一封信。信中写道:

亲爱的妈妈:

儿自那天匆匆而别,已有一月有余。我冷静地考虑了一下,觉得我太自私了。长生是为了祖国的安宁失去了双腿。他比我更需要秀秀的爱和照顾。而且,他们的结合,也是向封建世俗观念作挑战。我们应当支持他们,我相信您也会支持的。我考虑再三,为了秀秀和长生的幸福,与其我们三个人痛苦,还不如我一人承担。今后,秀秀就是我的亲妹妹,就到我们家出嫁,请妈操办一下。

另外,请妈放心,您的儿子也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儿:向明

一个月后的良辰吉日,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只见向明苍白的脸上强装笑容,走向秀秀道:“秀秀,天不早了,该动身了。祝你们幸福。”

秀秀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看着亲如亲生母亲的刁大妈,终于忍不住扑向向明,哽咽道:“向明哥,我和长生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