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的故事


文/每文

第三章 狗

结案后,我走在双桥镇的河岸,明明是个大晴天,树叶在我身后犹如倾泻小雨般地沙沙作响,对岸窗内透露出的隐隐约约的黑影配合着呢喃,脚下长满青苔的土地踩上去滑溜溜的。我的脚步悄无声息,并未惊动周遭人家的狗。我打了个哈欠:“天气真舒服啊。”

其实,我并不讨厌狗,但也谈不上喜欢。要说感觉的话,应该是有些害怕吧。记得在政法学校读书的时候,校门口是烈士陵园,也是这座城市的森林公园。我和室友经常在附近散步,欣赏美丽风景的同时,总有不和谐的东西与之相衬。

一天清晨晨练时,我被三只大狼狗围着,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记不得当时是如何离开的。但没过多久,这几只狗又开始“作祟”了。

那天,我和班上四个同学下课后,来到湖边散步。傍晚的湖边总是静谧得令人毛骨悚然,夏日的炎热随着太阳的下落一并消散,惊鸿伴着淡淡的鱼腥味,那是自由的味道啊,如同在湖水中嬉闹的日子一样。我重复着那些抱怨:“怎么总是有狗叫。”

“城郊人家,养狗的人比较多,可能这会儿放出来遛达吧。”一旁的室友安慰道。

不对,今天这狗叫得特别欢。“哇,救命啊!”伴随着一声喊叫,我们五人冲了上去。

只见一条狼狗一边吼叫,一边撕咬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这个可怜的娃裤子被撕烂,大腿出了很多血,躺在地上。一旁的养狗人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拦住这条发了狂的狗。我们几人上前,先将这个小孩扶起,另外两人找到路旁的树枝赶着狗。好一会儿,终于是将这条狗制服了。此时,养狗人正准备带着狗若无其事地离开。

“这可不行。”一旁的室友把我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把人咬伤了就想走?”我也上前,拦住了对方。

“你们想做什么?”养狗人淡淡地说,仿佛是在说我们无理取闹。

说到无理取闹,我很感激所处的年代。在那个年代,学生能获取想要的知识,不会把过多的精力放在日后注定会忘记的无用世事上,至少在校读书也能避免游街聚闹吧。

“你也看到了,我们都是政法学校的学生。作为养狗人,要尽到管理之责。我觉得你有责任带这个小孩去治疗。”我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他的狗,“而且,以后遛狗的时候,要串上狗绳。”

虽是一脸的不情愿,但养狗人也只好在我们的要求下,到学校校医室为受伤的小孩进行治疗。回到宿舍,我们把这一次见义勇为行为激动地告诉了其他室友。我想到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科察金、《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平,那种对危险、动荡生涯的向往,革命浪漫主义的无畏和勇气,在我心中不断上扬。年少时心中留下的那抹荣光,在我未来日子里也依旧普照着。

第四章 消失的金戒指

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年少时的往事能对现在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没过多久,我又在为枯燥的法律学习抱怨,为法条、名词解释绞尽脑汁;唯一的乐趣,便是老师说的那一个个蹊跷的刑事案例。本以为老师那是为了吸引我们这些苦闷学子而故作幽默,不曾想过这个案例会在现实中真实上演。

还是在双桥镇,某天,万载县公安局刑侦队接到报警,一位70多岁的老人死因蹊跷,镇派出所请求刑侦队支援。我和刑侦队员一起来到现场。当时死者家属正在操办丧事。那时还未实行殡葬改革,按照风俗,如果死者归葬入土,再要挖出来检查,那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我们当即赶赴双桥镇水南村。

到达现场时,死者家属已经准备抬棺上山归葬。“大家先停一停,我们是万载县公安局的民警,现在要对死者进行检查。”刑侦队员一边说着,一边支开聚集的村民。

我当即转身对法医钟桂益说:“来,咱们赶紧开棺验尸吧。”

死者家属见状,一把抱住棺盖,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我家老人上吊,你们也要看?”

说话的是死者的大儿子李斌,在他旁边的是弟弟李武(化名)和弟媳妇陈红(化名)。我急忙说道:“你们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还请你们配合一下。”我慢慢把手放在棺材上,继续说道:“现在开棺进行检查也是为了你们考虑。检查没问题了,你们也好继续操办丧事。”

“没见过这样做事的啊,这人都去了还折腾……”弟媳妇陈红小声嘟囔着。

我见家属态度平静了,急忙给钟法医使眼色。我俩一起把棺材打开,不等家属同意,便在棺材盖板上进行解剖:尸体的脖子上有明显勒痕,头部有轻微凹痕。按照死者家属所说,老人系自杀上吊死亡的。检查没一会,法医走到我和刑警身旁,轻声说:“这是他杀,自杀系伪造。”

现场围着很多人,有哭嚷的小孩,也有用乡音交流的村民。此刻大家都望向我们这边,似乎希望在例行检查后,我们能识趣地离开。

“请你们回去吧。”说话的不是聚在这里的村民,而是站在我身旁的刑警。

这场丧事无疑是要终止的。顶着大家的臭脸,我们将小儿子李武和他媳妇陈红带去县城审讯,留下大儿子李斌料理后事。走的时候,李斌望着我,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能是责怪咱们吧。”坐在车里,钟法医疲惫地回答我。也是,亲人离世、公检开棺、终止丧事,真是混乱的一天。

到县城已经傍晚了。简单吃过晚饭后,民警们便开始了漫长的询问。此时正值冬天,审讯室窗外的风声像极了哀嚎。死者李老汉生前与小儿子李武、儿媳妇陈红住在一间屋子。他俩的嫌疑自然也最大。

“案发当晚你俩在哪?”民警问道。

沉默了一会儿,李武望向陈红,缓缓地说:“就在……就在房间里。”

“是谁杀死李老汉的?”

一旁的陈红着急地说:“他是自杀的啊!我们当时都睡着了,不知道他上吊了。”

“法医检查结果显示,李老汉是他杀,是被人用手勒死的。”坐在对面的夫妻俩脸色发白。民警继续问道:“上吊自杀是你们伪造的吧?”

根据法医的验尸结果,在这样寒冷的夜晚、家中死亡、伪造犯罪现场,几乎可以断定凶手就是他俩。可他们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事情?

经过一个晚上的审讯,小儿子和儿媳妇分别交待了作案经过:老人丢失了一枚戒指,怀疑儿媳妇偷了,就质问她。儿媳妇受了委屈,就跟老人吵了起来。此时正值冬天,老人在烤火,就将手中的火笼砸向儿媳。小儿子见状,抢夺火笼并将老人掀倒在地;儿媳妇上前用手电筒殴打老人头部,形成轻微伤后离开现场;小儿子骑在老人身上,用力卡其脖子,致老人死亡。当晚,小儿子找到大哥,李斌到现场看见父亲已死,尽管悲伤,但木已成舟,一切无可挽回,便跟着弟弟一起伪造了父亲用绳子上吊自杀的假现场,并请来乡村医生假装急救了一番。

至此,案件真相大白。小儿子被判处死刑,大儿子涉嫌包庇罪,儿媳妇涉嫌故意伤害罪,分别被判刑。一家子就此破败。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疲惫不堪,领口单薄的布料丝毫遮不住冬日的寒风,平日里话多的民警此时也变得安静了。

虎毒不食子,人毒不堪亲。不知是这寒冬封闭了话语,还是人心失去了温度。本以为案破了,未曾想故事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