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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交粮

文/漆巍
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生产队将田分到农民手中了,秋后交粮,就成了农户自己的事情。
我永远忘不了那年交粮的经历。
那是1988年夏秋时节,我家好不容易完成了“双抢”,接着的大事就是交粮了。早稻晒干后,父母小心翼翼地用风车把秕谷风走,留下颗粒饱满的金黄色谷子,用袋子装好,摆放整齐,等着拖拉机拉去粮管所。
8月份的一天傍晚,开拖拉机的师傅告知,明天早上轮到拉你们家的谷子。
第二天天刚亮,后山便传来拖拉机声响。父母急促地叫我们起来,洗漱后扒了一碗饭便同弟弟、四姐迅速把稻谷搬到车斗里,父亲则在车斗里将稻谷一袋袋码好。母亲在热情地招呼司机喝茶。在邻居的帮衬下,半小时便装好了车,而后向宜丰新昌粮管所进发。四姐和弟弟坐在驾驶室里,我与父亲坐在车斗的谷子上,一路紧紧抓住车斗的栏杆,同时细心照看着稻谷——这可是我们全家奋斗半年的成果啊,要是丢掉一袋,那就损失惨重。行驶了四十分钟,到达新昌粮管所,只见交粮处人山人海。我们在称秤验收的附近将稻谷卸下,随后到质检员身边排队。老实巴交的父亲站在一旁等候。听到质检员叫我们搬谷时,我们全家迅速把谷子搬到秤上。
质检员拿着又长又尖的工具,一次次插进谷袋子,从工具里倒出谷粒,检查它是否干燥,是否饱满。我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一旁递烟,说好话,陪笑,生怕质检员一不高兴就说稻谷不合格。在确认稻谷干燥度达标且无秕谷的情况下,质检员终于点头示意:合格!我们此刻的心情,犹如考生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兴奋不已。要知道,如果晒得不干,或者风得不干净,当天就别想交粮,必须要重新晒一天,或重新风一遍。如果这样的话,我们就得在粮管所睡在谷子上过夜。同村的几户人家都经历过这份锥心的折腾,所以质检时人人心惊胆颤。
那时的我不满十六岁,但对于七八十斤一袋的谷子,搬起来还是毫不费力,从地上搬到秤上,再从秤上搬到粮仓高处倒出来,不曾停过,水也没喝上一口,全部搬完后又要在粮仓门口与粮管所人员核对袋子。袋子不能少,否则,就要按最重的数量扣斤两。
开好票,我们毕恭毕敬地对质检员、称秤员致谢,然后由四姐前往财务窗口上折子。当时有三种粮:一种是公粮,贡献给国家的,一种叫余粮,也叫爱国粮,是低价卖给国家的。交完这两种粮后,才能交第三种:议价粮,价格相对高些。但按当时的产量,早稻基本上就是交足前两种,要交议价粮,就要看二季晚的收成了。大半个小时后,四姐汗流浃背地从人群中挤出来,告诉我们上好了折子。此时,父亲用扁担挑着两扎空袋子,步履轻松地领着我们回家。
我此时已渴极了,就在粮管所门口的饭店里讨水喝。闻到饭店里的饭菜香,我的肚子咕咕大叫起来。一早起来忙到晌午,怎能不饿呢?父亲见我愣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拉我一把,闷声说:“回家!”无奈,我只好顶着烈日,快步朝家走去。那些天雷雨多。走到石埠村时,吹来一阵凉风,天也暗了下来。生怕下雨,我们赶紧奔跑,但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还是被一阵倾盆大雨淋成了落汤鸡。
到家后,在家门口焦急等候的母亲叫我们赶紧换下湿衣服,而我却直冲厨房。我是太饿了!看到锅里盛着热菜热饭,立马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虽然没有饭店里的鱼和肉,我依然吃得特别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