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花大叔


文/杨丽花

认识养花大叔是在2002年。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一年我们搬进新家,拥有了自己第一套商品房。在邻居们搬新家具美化自己新房的队伍中,时不时地遇见提着装满土的桶子,一位60岁左右的大叔,有些许诧异。年轻的脚步太匆匆,好奇只在点头招呼间,我就奔赴广州,想要在那儿寻一方天地。

五年后,我结束了流浪的青春,和5岁的儿子一起走进小学。于是就成了这个小区的常住居民。小区是商贸城,一二楼是店面,三楼开始住人,有一个很大的平台,连接着两栋楼。夏天大人在此乘凉聊天,小孩捉迷藏;冬天大人晒被子,小孩在这里晒太阳,追追跑跑。

我又看到了那位大叔。在平台的角落里,在楼梯口上方的屋顶上,弯着腰,弓着背,剪枝浇水。他的“花园”已成规模,角落里,他种上了山茶、杜鹃、桂树、腊梅,枝繁叶茂,盘逸斜出。

我家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正好在其楼上。春天打开房间的窗户,看阳光下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山茶、紫的白的红的杜鹃次第盛开。最美妙的是秋冬天,无论是在客厅喝茶,还是在书房看书,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着。每次看他从另一个单元的四楼家里提水下来浇树,享受起来就有点不那么心安理得。于是碰到他的时候,我总是这样打招呼:“大叔,桂花好香啊!”他也总是笑笑,并不多言语。

楼梯口在平台的中间,家家户户都要往这里经过。屋顶刚好在大叔的窗台下,他就搭一个小梯子,在上面放了好些耐晒的塑料桶子做花盆,提水浇花爬上爬下倒也方便。几年下来,自己扦扦插插,平台上已经成了月季的海洋。

早晨出门上班,沐浴着晨曦,迎面就见蓝天白云下朵朵月季亭亭玉立。一些开得着急点的,花瓣一片片飘落在地面,一一铺开,并不重叠,自成风景。经过的人们,都会自觉地跨过或跳过。

也许是受大叔的影响吧,不知什么时候,我家的阳台也开始有了颜色。起初,买的花苗总养活不了多久,交了不少学费。后来下班或周末晒被子的时候,见大叔在侍弄花儿,就过去学习。一来二去懂得了不少养花知识,也学了不少省钱的招儿:榨油剩下的渣饼是很好的花肥,用过的煤球残渣弄碎了铺在花盆底透气不易烂根……只要我说哪盆好看,隔年春天,大叔就会把扦插的海棠呀,木槿呀,连盆带苗端过来送给我。

如今,我在乡下也有了自己一个“小花园”,有好几盆大的灌木月季就是大叔友情资助的。大叔还送过我两棵狗牙花,枝干都快有小孩的手腕粗。可惜没养多久,就冻死了。

前几天,大叔给我打了个电话,问:小杨老师那些月季你要不要?我赶紧说要呀要呀。星期六买菜在楼梯口碰到他,我放了菜就赶紧跑过来。大叔自己站在平台上,用绳子绑好花盆一盆盆地吊下来,让我在下面接。天很冷,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吊了几盆,真的下了雪粒子,接着几片雪花也飘飘忽忽地落了下来。“大叔,下雪了。地滑危险,我们不搬了!”我大声喊道。“下雪了,花会冻坏的,得赶紧挪到暖和的地方!”大叔确定我不是因为怕冷,继续绑花吊盆。旁边的几个邻居看到了,也过来说那棵腊梅我要,那两棵海棠我要,我要几盆大一点的月季……

拿花接盆的有好几双手,上面佝偻着腰的,只有大叔!

一个上午,十几上百盆花就这样经着大叔的手陆陆续续地从平台搬到了它们的新家。看着光秃秃的屋顶,我在想它春天的模样。

这位养花大叔,曾经是交通局的党支部书记,1978年是高安市的劳动模范,2011年被评为全国敬老模范。爱好打门球,隶书、楷书、行书、草书也都写得极好,是国家高级书画师。翻看那一张张深红的,富有年代感的荣誉证书,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楼梯里那辆他经常骑的自行车和花丛中忙碌的他。

“花也是有生命的,它美化了我们的环境,也愉悦了我的心情。”“我今年83岁了,提不动水了。我看你这么喜欢花,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们的!”大叔一边扫着地上的土,一边对我说。

看着“小花园”加入的成员,望着高的矮的、粗的细的小家伙们,我高兴,又有点忧伤,为养花大叔,也为匆匆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