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向往
杨紫钰
我手机里有一组雪后赛里木湖的照片,各种深浅不一的蓝色和白色构成的画面让人顿感凝滞,却被尚未冰冻的湖水洗得荡漾起来。巨大的山衬在照片的最底层,覆着白雪,人脸颊上细腻的肌肤一般,闪着零星光点;湖水就在这样的背景上泼洒开来。远处的蓝色深邃却晶莹,是姑娘身上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裙子;近处的蓝色溶解了一些白云进去,浅淡却浓稠。到处都是蓝色与白色;铺天盖地,顶天立地。我立刻心动,发消息给朋友:咱们什么时候去一趟赛里木湖?
从小到大,我经历过无数这样的瞬间。
一年级的时候学关于天安门的课文,又听老师放《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歌,立刻热血沸腾,读课文的声音在整个教室里乱窜。回家跟爸爸妈妈说想去看;不久后的国庆假期我就站在天安门毒辣的太阳底下了。异乡的气息令我发疯;庄严又隐约沧桑的红墙金顶混在涌动的交谈声、汗味和香水味里,让坐在爸爸肩膀上的我兴奋到晕眩。具体看到了什么,现在已经只剩一个模糊的虚影,跟之后十多年漫长的时间里看到的各种纪录片、宣传片、照片混在一起,分不清了。
后来学了另一篇课文《七月的天山》。作者的“七月骑马上天山”已经成了我每每听到“天山”就立刻出现的箴言式的执念。天知道,我初中和高中,学到天山时排除其干扰而清醒地做题有多么煎熬!朋友建议,天山的话,冬天去是不是可以看到雪?我立刻反驳:绝对不行要七月去——七月骑马上天山是最好的。我不停地向父母念叨却一直未能成行。父亲在成都工作时,他给我讲川藏线沿途有什么野生动物会突然出现,有什么样的山什么样的树,要跨过多少的海拔差距。我能看到一只黑溜溜的快活又好奇的眼睛望着我,车子开远之后,眼睛变成了轮廓那样流畅的藏羚羊,淡成一个浅咖色的影子……
母亲讲,她小时候在靠近黑龙江漠河的一个村镇生活过。天寒地冻,积雪没腰;屋外是冰天雪地,屋内是暖意融融,火炕旁孵着一窝鹅蛋。光是这画面就足以让我心动。
我钟爱远方,那里可以安放我奇形怪状的幻想和粉饰过的断章取义的生活。因为遥远,所以不是孕育我、塑造我的地方,客观上不是我能属于的地方。但也因为遥远,所以颇有“这山望着那山高”的效果,是我可以幻想着让自己心之所属的地方。
我看着手机上浅笑盈盈的赛里木湖,褪色的天空牵着我,把我牵到随便什么地方去。我在哪里呢?我可以在哪里?我应该在哪里呢?这些我不存在的地方,因为我的主观意念而被惦记着,突然变成只有我存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