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天津诗社林立，冰社为其中之一，是当时寓居天津的一些遗民文人所成立的旧体诗社。冰社同人经常定期宴集，赋诗唱酬，他们的歌咏对象除了寄寓讽刺意味的史事和物象以外，也会选择一些具有历史文化内涵的古代器物，并分别赋诗咏之，寄兴遥深，别具身世之感。

戊辰年（1928）正月初二日，郭则沄招集诗社同人在自己的寓所栩楼雅集，他们相约每个人各携所藏金石书画以交流共赏，其中章钰所携带的石斋断碑砚与郭则沄所出示的文山蝉腹砚最为引人注目。文山蝉腹砚为文天祥（号文山）的旧物，以砚底圆而凸形似蝉腹而得名，文天祥抗元失败牺牲后，此砚相继为文氏挚友谢枋得、参军谢翱所得，谢氏并在砚的侧面刻上“洮河石，碧于血，千年不死苌弘骨”的铭文，以此歌颂文天祥。后来此砚沉入水中，乾隆年间杭州一渔夫打鱼时网得，由王昙购买后赠予袁枚，袁枚后又转赠给当时在扬州为官的曾燠。石斋断碑砚则为晚明官员、抗清志士黄道周（号石斋）的旧物，系利用苏轼题墨妙亭诗碑残石而制成。黄氏兵败殉难后，此砚辗转为清初学者朱彝尊所得，朱氏感念黄道周不忘故国、英勇献身的忠烈事迹，遂在砚身左侧镌刻铭文“身可污，心不辱。藏三年，化碧玉”，此砚后于乾、嘉之际为曾燠购得于扬州市上。故而这两方颇具文化意涵的古砚此时均为曾燠所藏，曾氏又邀请扬州题襟馆中的宾客、诗人们对其进行赏评、题咏，一时传为佳话。

到民国时期，这两方古砚又分别为郭则沄、章钰所得，并恰好同时出现在冰社雅集上，可谓机缘巧合。于是诗社同人纷纷赋诗歌咏双砚，其中尤以郑孝胥所作《栩楼燕集赋文山蝉腹砚石斋断碑砚》最能体现他们共同的文化心理。郑诗主要表达了自己在摩挲双砚、咨嗟叹赏时的内心激烈感受，双砚所承载的历史和文化印记虽然不同，但它们都融入了仁人志士的浩然正气和精忠碧血，通过它们可以想见当年文天祥、黄道周虽经百折千回依然忠于故国、不惧牺牲的壮烈事迹。“功名不终终义烈，事业纵隳论忠节”，文、黄等人的功名虽未达成，事业虽然失败，但是他们坚守了做人的道义和人臣的忠节，他们的忠义精神也必将传之久远，激励后世。

赵进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