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耘

我爸——文坛硬汉萧军常说：有多大的爱，才会有多大的耐。两个人结婚之后，四条腿就变成三条腿走路了，中间的两条腿要捆在一起迈步。

“如果有一天，你实在不满意我了，忍无可忍了，想休了我，我同意。”

……老伴儿他不语。

“但，我有个条件。”

……仍沉默。

“你必须把休书写长一点儿，列出若干罪状，比如：常和丈夫顶嘴不服管教啊，胡思乱想极多啊，自己都不爱吃自己做的饭，没有生育一男半女，还想让老伴儿戒烟、戒酒啊，花起钱来大手大脚，事先不请示，事后也不汇报，不节约用电，每天都灯火通明，有七个灯恨不能亮八个，说话高门大嗓，笑起来哈哈哈的，哪有一点儿女人味，一点点也不斯文，不温柔！总之，缺点比比皆是——罄竹难书！故，休了吾妻萧耘，怎样？”

……仍是一声不吱。

“我之所以请您把‘休书’尽量写长一点，是有一天万一我穷困潦倒，身无分文了，咋办？我就可以拿这‘休书’去拍卖公司找钱花：现在不是名人书信都很有行情嘛？‘休书’是很稀罕的，您大小也算位书法家吧，您的字儿比我值钱。更有新闻价值的是——听说文坛硬汉萧军的女儿萧耘，奔八十岁了，愣让那么温良恭俭让的丈夫给‘休’了！他们可是患难夫妻，听说丈夫溜溜儿等了萧耘十五年！而且朋友们都知道，没有朋友的鼎力相助，几十年来萧耘哪会有那么丰富的成绩！现如今萧耘是缺欠越来越多，丢三落四，忘东忘西，还患有多种老年病症，双腿浮肿得不坐轮椅寸步难行！老伴儿每天推来推去的，比‘祥子’可累多了，仅仅取快递就快跑成罗圈腿了。公寓有的年轻护士很为您抱不平，曾对我说‘你还挺得意！’哈哈哈，这话你都听见的。”

“我说你还有点儿正形没有！快八十岁了，还这么满嘴没把门儿的胡乱说！”老伴儿这下可让我给招惹得“怒吼”了，最近他经常怒我，吼我，真吓人。

“哈哈哈，你原来都听见了。现如今，原配夫妻恐怕不多了，朋友们通电话不是总爱玩笑地问‘还在一块儿混呐！’如今的帅老头儿可是抢手啊，我也时刻准备着，只有一个条件：哪个女人想嫁给你，她必须得会做棉裤，手笨的话，会做条棉裤衩儿也凑合了，不能让我老头儿冻着，哈哈哈……”

“废话！”老伴儿又吼我了。

我和大妹通电话，说我如今在家的处境，不许乱说乱动，稍不留神就挨训斥……

“该！谁叫你以前老训人，受受吧！”大妹幸灾乐祸，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我跟大嫂诉说种种，尤其说到如今常常挨老伴儿的“欺负”，大嫂哈哈大笑说：“谁信呐，你欺负老伴儿吧，恶人先告状！这么多年要没有老伴儿照顾你，你就受罪吧！全家人都说你命好，有他在你身边我二百个放心，你别太任性，学温柔着点儿，听话着点儿，少得病，不给人添麻烦。几十年来，他太不容易了，你姑奶奶也真够难弄的。”

我爸常说：“有多大的爱，才会有多大的耐。两个人结婚之后，四条腿就变成三条腿走路了，中间的两条腿要捆在一起迈步了，否则永远也别想走好。”

行吧，忍耐着，学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