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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雕像
(三十二)
□梁秀章
快到后半夜了,李清泉才睡着。刚睡着又做梦了,他先梦见了弟弟,又梦见了母亲。母亲脸色青黄,眼窝深陷,正用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拉着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小,小泉呢,今后,你,你可得照顾好,你弟弟啊……”
李清泉激灵一下打了个冷战,一骨碌坐起来,这是母亲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一看表,两点半了,他再也睡不着了,往事像电影一样在眼前一幕幕映现。
那个冬夜里地动山摇的巨响,又在他的脑子里炸响了。
那年冬天特别冷。晚上,北风呼呼地刮着,像是一只怪物在怒吼,狂风吹起的土坷垃、细树枝打在玻璃上啪啪直响。买鞭炮的来了,爹娘去仓库里装车了。李清泉和弟弟在老房子里揞鞭信子,手冻得直哆嗦,根本捏不住信子,不一会儿就麻木了,就得搓搓。尽管穿着棉鞋,可脚就像站在冷水盆里一样冰凉。为了安全,屋里根本没有生炉子,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在头顶上昏黄地亮着。兄弟俩边干边聊天,已经十点多了,李清泉晚上多喝了两碗汤,憋不住了,要去尿尿,就走到当院里。他还没系好裤子,突然听到耳边轰隆一声巨响,接着,窗户的玻璃全都碎了,玻璃碴飞溅出来,一股浓烟蹿了出来,他也仆倒在地上。
李清泉愣了片刻,高声地喊着:“兄弟,兄弟。”连忙爬起来,几步就蹿进了屋里。屋里全是烟,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着摸着,在地上摸到了弟弟,不顾一切地抱着弟弟往外跑。到了院子里,猫腰背起弟弟边跑边喊。爹娘和乡亲们听到响声,正跑过来,把弟弟接进屋里,放在炕上,才看清弟弟的脸上、身上全是血。大伙帮忙,借了一辆千斤车,把弟弟送进了医院。
得了空,爹问李清泉:“怎么回事?屋里也没有生炉子,鞭是怎么着的?你俩是不是玩火了?”
李清泉赶紧摇头,“没有,真没有。我出去尿尿了,屋里就爆炸了。”
爹又问弟弟,弟弟说:“我正在低着头揞信子,就听‘嘭’地响了一声,灯就灭了,接着鞭就着火了。”
李清泉的爹一听,立刻到老房去看,只见房顶上有个大窟窿,满屋都熏黑了,那盏灯泡只剩下灯口了。后来推测可能是因为屋里太冷了,把那只灯泡冻裂了,灼热的玻璃碴落下来,正好掉在地上已经揞好了信子的鞭盘子上,就把鞭引着了。万幸的是因为只是揞上信子,还没来得及砸信子,所以被引着的鞭药主要是向上喷发,没有横向的爆炸,爆炸的威力不算太大。弟弟的脸和手都被烧伤了,虽然多次住院,经过了整容,还是留下了被烧伤的痕迹。这件事成了李清泉一生无法原谅自己的心结。
每逢提起这件事,李清泉总是说:“我怎么就赶在那会儿去尿尿,只把弟弟留在了屋里呢!”。
做鞭炮的路堵死了,人们才又找到了拆废这条道。
李清泉到处打听,他怕这条道也会被堵死。他觉得不入园,还可以有退身步,可园区就在那,让李清泉还有点惦记着,他经常打听园区内的消息。
李清泉打听到园区有许多优惠政策,当年入住园区的企业可以免税3年。场地的老板们都一窝蜂地搬进了园区里,只有他李清泉还是坚持在自己的老场地里继续干。不搬迁,他的场地里天天来人,都是县里镇里派来的,有环保的,有税务的,有工商管理的,有市场监督的……有时一天就来好几拨,都动员李清泉搬家,可是,李清泉就是认准了一条道,就是一根筋,他偏不搬,甚至说你们要是真不让我干了,我就关门停产行不行?还是坚守据点,艰难地支撑着。可是来他场地买货的车辆和客户越来越少了,来这里找活干的工人也越来越少了,当然,李清泉公司的效益也就一天不如一天了。李清泉也很苦恼,他不知道自己可以撑到哪一天。
这天,他又和两个儿子商量,能不能还有更好的办法。大儿子李恩众欲言又止,李清泉催了好几回,他才吞吞吐吐地说:“知道您老人家向来不喜欢也不相信风水,也就没说。早就有朋友给我介绍说,他认识一位了不起的风水大师,能替人指点迷津,好多大老板都抢着请大师去给看场地、看财运,很是灵验。”
李清泉本来不信,几十年都是凭本事干过来的,都是靠玩儿命拼出来的,钱也没有少挣,也没有请过一个风水先生。可是,现在面临着的很多事,又让他有点拿不准主意了。如果还坚持在原来的场地继续干,没有客户,没有工人,怎么干呢?再加上这些检查的、督导的人员刚刚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想想自己还真是有点应付不过来了。俩儿子一撺掇,他就点头同意请大师来看看了。其实他也是出于好奇,就想看看这个神秘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什么真功夫。
过了几天,李恩众领来了那位神秘人物。大师终于走进了李清泉的办公室。李清泉一打量来人,有七十多岁了,留着花白的胡须,头发也都是白的,根根直立,两只眼睛眯着,穿着干净得体,还真给人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大师没有开口,先端祥李清泉一番,才说:“老板天堂饱满,地阁方圆,是福相啊。”
李清泉也没说话,心里说算命的瞎子都这样夸人的,你这套蒙不了我。
“只是年轻时命运坎坷,创业艰难。到了中年,准确地说是四十来岁,你就站稳了脚跟。”
“你还是先转转我的场地吧。”
李清泉和两个儿子领着大师在场地转,走到东边时,大师的话让他浑身一激灵。
(未完待续)